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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6章情為何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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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展元聞言渾身一震,幾欲站立不穩。

何沅君一把扯下臉上蓋頭,瞪著他道:“是……是她來了?”陸展元癡癡怔怔道:“她還是尋來了,還說尋來了……”猛然記起什麽,忙對何沅君道:“阿沅!你快躲屋裏去!快!”

“不,你在這兒,我也在這!”何沅君轉身坐在旁邊椅子上,她雖聽陸展元說過曾經有一段情,但陸展元也早就給她發過誓,此生只愛她一個人,而往事如煙別的女子都不放在心上了。她從陸展元口中得知這名女子名叫李莫愁,乃終南山人士,年輕貌美,武功高出陸展元不少,但不知因何緣故,而讓他漸失愛意。

何沅君正蹙眉思索間,賓客紛紛站起,但見一翠衫女子持劍闖入,面如秋水,明艷逼人,不可方物。

李莫愁一進門便直勾勾的盯著陸展元,眼眸中說不出的覆雜神色,陸展元竟不敢與她對視,撇過頭道:“你來作甚?”

“你說我來作甚?”

這句反問竟讓陸展元不知如何作答,他囁嚅半晌,也沒開口說一個字。

李莫愁環目四顧,忽然挺劍將大堂中紅燭喜字通通砍翻,眾賓客見陸展元都沒有說什麽,便未出手。

她做完這一切,轉過身,朝陸展元微微笑道道:“陸郎,我知道你是被那狐媚子一時間迷了心竅,我不怪你。只要你親手在這狐媚子臉上劃個十七八刀,再一劍刺死她,咱們還像從前那樣,可好?”

李莫愁明眸皓齒,這一笑更是顧盼生輝,但說出的話卻是令人膽寒。

在座無不有怒,離李莫愁稍近的一個禿頂漢子看不過去,出言道:“瞧你嬌滴滴的,怎麽說話呢?陸夫人她……”

李莫愁橫眼一瞪,陡然擡手,一枚銀針從袖中疾射而出:“我和陸郎說話,你插甚麽嘴!”那禿頂漢子尚未反應過來,斜刺裏忽然扔來一個茶杯,當的一聲將銀針打落在地,但杯中茶水卻潑了禿頂漢子一臉。禿頂漢子如何不知自己在鬼門關走了一圈,雙膝一軟,癱坐在地大口大口喘氣。

李莫愁見一擊不中,朝扔茶杯的人瞪去,卻見那方立著一面喜鑼,不見人影。她心下微微凜然,正要喝問,卻聽陸展元一拍桌面,神色莫名道:“李莫愁!你……你下手如此狠辣,從不顧及旁人,自從那日在終南山,有位樵夫不小心將我衣袖勾破,你便提劍將其刺死,從那日起,我就已經不喜歡你。緣分已斷,何必糾纏不清?”

李莫愁睜大眼,反問道:“那件長衫是我不眠不休親手趕制,他給你勾破了,我讓他賠命,有甚麽不對?”

陸展元說不出話,李莫愁又上前兩步,癡癡地問:“陸郎,你此前說過這生非我不娶,回嘉興是要準備我二人婚事,可你怎麽轉眼就忘了?”

“……我若不這樣說,你如何肯讓我離開。”

李莫愁聞言一怔,登時明白過來,神色激動道:“原來如此……原來如此!難道你覺得是我強迫你麽?我做錯了什麽,你要拋棄我!你在終南山身受重傷,我不顧男女大防,冒著被逐出師門的危險,為你療傷。千般萬般的對你好,給你熬粥燒菜洗衣,我們一起在樹林裏練劍,一起在湖上泛舟,一起看春花秋月……昔日種種歡樂,你都忘了嗎?”

陸展元聽她提起往事,心中亦是柔軟,但轉頭看了眼神色淒然的何沅君,頓時硬起心腸,說:“我都忘了!以前是我情竇初開不懂世事,你這份恩情陸某不會忘記,但……這生除了阿沅,再無旁人入眼。”

李莫愁狠狠瞪視何沅君,怫然道:“我哪裏比不上她?我比她貌美,比她武功高強,比她好無數倍!”

陸展元道:“是,你比她貌美,你比她武功高強,比她好無數倍。可我不喜歡你,喜歡她。”

這話太過直接,李莫愁心中一痛,眼眸泛起淚光,她癡然道:“你就那麽喜歡這狐媚子?”她驀然拔劍,朝何沅君心口刺去,“那我立刻殺了她,看你還如何喜歡!”

“住手!”陸展元大驚失色,忙拔劍去擋,但他武功的確不如李莫愁,只數招之間,長劍便給李莫愁逼住,半點施展不開。李莫愁有意欲在眾人之前逞能,讓明眼人看看陸展元到底應該選誰!眼看陸展元長劍刺到,她左手食指往上一托,搭住了平面劍刃,手中長劍斜揮去,攔腰擊在對方劍刃之上,錚的一聲,那寶劍便被砍出一刀缺口。

陸展元不由駭然,但萬萬不能讓她傷了何沅君,蔣誠志等人沒想到對手是個十八年華的姑娘,江湖人自持身份,都沒上前合力欺負一個女子。陸展元挺劍又上,直刺李莫愁胸口,李莫愁見他招式淩厲,不禁大怒:“陸郎!你為了這個賤人,難道非要置我於死地?好!我先殺了她,再殺了這裏所有人,與你同歸於盡!”

陸展元擰眉不答,出招卻一劍快過一劍,但這無異於是更勝言語的刺激,李莫愁頭也不回,長劍回轉,格在劍背,隨即擡腳一踢他手腕,陸展元拿捏不住,但見寶劍直飛上去,劍光在半空中映著燭光閃了幾閃,這才跌下。

李莫愁這次下手極快,趁機劍尖一轉,直往何沅君頸脖一抹,然而下一秒飛來一柄鋤頭,撞在劍上,力道極大,李莫愁手中一滑,長劍堪堪刺偏。

“臭娘們!不是說好你搶那小白臉,我尋我女兒嗎!”武三通噔噔奔來,拾起鋤頭,一把拉起椅子上的何沅君,“走!這小白臉到處沾花惹草,你跟著他沒有好處!”

李莫愁哼道:“你若早些將你女兒帶走,我何必動手殺她。”

何沅君死死拽著武三通手臂,搖頭道:“義父,求你別來了,我此生跟定了他,你成全我們罷!”

李莫愁冷冷一笑,說:“成全了你,誰來成全我?誰來成全你義父?”

武三通一聽所言極是,他心中愛何沅君的很,自小便不許任何人接近,可人算不如天算,這丫頭還是被人拐走了。他將何沅君一提,挾在肋下,正要奪門而出,卻見大堂門口光線暗淡,那疤面和尚堵在門口,面無表情。

他見識過對方武功,腳步不禁停頓,何沅君瞧見謝曜,大呼道:“曜……忘玄大師,救我!”她心思倒也不笨,沒有在武三通面前叫謝曜名字。

武三通尚在混沌狀態,沒有在意何沅君叫的什麽。李莫愁見他遲疑,約莫猜到一二,她扭頭看了眼陸展元,說:“你以為你請來甚麽勞什子忘玄大師,我便會怕了嗎?”

她從離開終南山後,行走江湖還未曾遇見敵手,故此對所有人都不放在眼裏。李莫愁拔劍指著謝曜,冷然道:“臭和尚,識相快滾,否則我將你一劍刺個窟窿!”

謝曜淡淡看她一眼,只道:“大喜之日,你們何必搗亂。”

這句話想必戳中李莫愁痛處,她無可奈何一笑,說:“這本該是我和陸郎的大喜之日,明明是我和他相愛在先,憑什麽……憑什麽他轉眼娶了別的女人?”李莫愁畢竟年歲還小,說到此處,忍不住回眸一望,流下兩行清淚。

陸展元與她視線相交,不禁愧然,道:“莫愁,你是可人的好姑娘,值得更好的人相待,陸某……陸某配不上你。”

“可為何我能做到從一而終,你卻不能?”

陸展元無言以對,他擡袖擦了擦額角細汗,無奈的看向謝曜,希望他能出面解決。卻不料謝曜也在看他,只是那眼神中多了一分審視,對他拋棄舊愛另尋新歡不以為然。

李莫愁轉頭瞪著謝曜,問:“和尚,你還要阻攔我麽?”

謝曜答道:“我不阻攔,但我也不會坐視不管。”說罷,他朝武三通道:“放下阿沅,你們走罷。”

武三通和李莫愁對視一眼,皆冷笑一聲,笑聲未落,一人使鋤,一人使劍,雙雙朝謝曜夾攻。李莫愁長劍未出之時,謝曜已有準備,故此二人攻來他向左一避,全然不費心神。李莫愁長劍向前劃出,成一弧形,謝曜讓她三招,已看出她劍法尚嫩,破綻頗多,淩空虛點一商陽劍,劍氣過處,正好從武三通鼻尖擦過,他驚叫一聲,捂著鼻子倒退數步,待擡眼一看,李莫愁長劍脫手,正捂著手腕一臉痛色。

這一招快速無倫,旁觀群豪無人看清謝曜如何出手,只知道眨眼間方才囂張跋扈的搗亂喜堂的二人都已負傷,群豪情不自禁的喝彩出聲。

但李莫愁和武三通都心想自己方才沒有盡力,這和尚取了個巧勁罷了,當下二人再次攻上,卻直奪謝曜下盤。武三通鋤頭一橫,朝謝曜腰間撞去,這一下力道猶如開山之勁,謝曜卻不閃不避,力貫雙臂,“啪”的一聲握住鋤頭,右手一搓,那鋤柄急速轉起,武三通手掌心摩擦脫皮,趕緊松手。謝曜乘機奪過鋤頭,反手一擋右側李莫愁劍尖,運力輕輕一震,那長劍登時碎落一地,李莫愁拿著光禿禿的劍柄,滿面驚然。

她心下惱怒,將劍柄一扔,竟赤手空拳朝謝曜攉去,謝曜身形一側,見她此時在廳上使出輕功端得的飄逸無倫,變化萬方,比起他的螺旋九影也不遑多讓。

“臭和尚,你三番四次阻撓,可別怪我心狠手辣!”李莫愁話音甫落,一招“無孔不入”便朝他周身百骸進攻,雖是一招,其實千頭萬緒,一招之中包含了數十招,竟同時點他全身各處大穴。李莫愁適才和謝曜交手,知道他確非庸手,是以運出生平絕學,勢必手刃了他。

謝曜見她這招也不禁驚詫,這一招其實是無可抵擋之招,閃得左邊,右邊穴道被點,避得前面,後面穴道受傷。但李莫愁顯然並未練到家,而他武功又遠勝於李莫愁,這功夫偏邪門歪道,謝曜冷然瞧她,運起最剛猛的九陽神功,輔三花聚頂掌法,迎面朝她一掌撲擊,這一掌全然乃內力相迎,掌風刮起地上被李莫愁毀壞的喜字紅蠟,簌簌作響。李莫愁哪料到謝曜竟不用招式,徑直使出內力,而此人內力更是深不可測,這一下大大失算,卻行退不得,眼看便要被謝曜一掌拍碎頭顱,罡風倏然止歇,喜堂內鴉雀無聲。

謝曜手掌在離李莫愁一寸之處停下,他收回招式,沈聲問道:“你可知錯?”

李莫愁全身力氣仿佛抽幹,自知謝曜在此,她已經無能為力,軟軟倒在地上,泫然道:“……我有甚麽錯?我有甚麽錯?”擡眼看向陸展元,目光怔然,“紅花綠葉,相偎相倚……”

陸展元聞言一楞,摸出袖中一塊錦帕,白緞質地,四角上繡著一朵紅花。花紅欲滴,每朵花旁都襯著一張翠綠色的葉子,正是二人定情之物。他將錦帕遞給李莫愁,嘆道:“你我緣盡於此,此物你還是拿回去罷。”

李莫愁伸手將其打落,哭喊道:“東西拿回有甚麽用?你的心,我拿不回!”她伏在地上痛哭,一聲一聲,肝腸寸斷。

便在此時,在座群豪紛紛站起,有人道:“這魔頭留在世上,焉知不會成為第二個謝魔頭!陸莊主,還請你給個了斷罷!”

陸展元想到昔日,不忍道:“莫愁,你對陸某是極好的,但對外人卻總不分是非,手下無辜亡魂不知幾多……”就近的二人不等他說完,已然大喝一聲,舉刀朝李莫愁身上斬去!

李莫愁眼淚撲簌簌掉下,渾身顫抖,竟沒有反抗,哀莫大過於心死,任由刀鋒落下。是不是天下女子為愛人所痛哭的聲音都是一樣?謝曜想到天書臨死,也是這樣哭的痛徹心扉。他心下一傷,不禁對李莫愁心懷惻然,低聲道:“問世間,情為何物。”說話間,伸手輕輕一拂,便將那兩柄大刀格開去了。

李莫愁一怔,聽見兵器掉地的聲音,才回過神。背後冷汗涔涔,心知若不是謝曜,自己恐怕已經死了。她不由側首看了他一眼,將這句詩聽在耳中,心潮起伏,若哭若笑:“問世間情為何物?問世間……問世間……”

她狠辣怨毒的看了一眼何沅君,隨即緊緊盯著陸展元,對他一字字道:“陸郎!你負我!”

陸展元依舊無言以對,李莫愁忽而傲然站起身,臉上兀自掛著淚痕,但卻露出笑容,對謝曜道:“今日李莫愁技不如人,看在忘玄大師的面上,這便離開,發誓十年不犯你陸家莊。但日後誰敢在我面前提起何沅君這賤人的名字,不是他死,便是我亡!”

她一句話尚未說完,身形一晃,已然奪窗而走。那句“不是他死,便是我亡”從屋外飄來,陰惻惻的在四周回響不絕。

在座群豪無不震驚,心下皆想:這妖女年歲不大,武功已至如此地步,若不是今日幸得天龍寺高僧在場,他們一幹人等怕都討不到好處。

何沅君走過去,和陸展元的雙手交握,道:“義父,你走罷,此生……都不要來見我了,就當你沒有養過我這不孝女兒。”

武三通渾身一顫,上前兩步,厲聲喝問:“阿沅!你是要和我斷絕關系麽?你是不認我這個義父了嗎!你是不是?是不是?”何沅君被他瘋狂的模樣嚇得連連後退,脫口道:“是!”

“啊!你不想看見我……你想看見那小白臉……你不想看見我……”武三通仿佛被人一拳砸中太陽穴,腦中天旋地轉,不斷重覆何沅君最後一句話,他伸手抓著頭發,身形不穩,撞倒桌椅板凳,仰頭大喝一聲,徹底失常,瘋癲發狂的沖破屋頂離去。

喜堂中桌椅東倒西歪,紅蠟鑼鼓也被毀壞,一團亂糟。

陸展元靜立良久,方道:“他們……不會來了,諸位……諸位……”

蔣誠志站起來,突然笑道:“酒還多著,大夥兒不嫌棄都來喝幾杯!”謝詩竹一手拎起一酒壇,附和道:“是啊,飯菜吃不成,喜酒可得多喝一些!”一時間群豪紛紛撿起碗碟,朝陸展元說了吉祥話,各自活絡起來。

陸展元松了口氣,攜手何沅君,朝謝曜深深一拜:“今日多謝忘玄大師出手相助,此等大恩,陸某上下感激不盡!”

謝曜略一擡手,淡淡道:“你若敢再行辜負之事,無須等李莫愁找上門來,我便會了結你。”

陸展元神色一僵,頗下不來臺。何沅君以為他是說笑,但看謝曜神色嚴肅至極,心中不由感動。她微微一笑,說:“曜哥哥,你留下來多住幾日罷。”

“不必。”

此間事已了,謝曜想到客棧中兩個孩子,微一拱手,辭別陸氏夫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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